每当木棉花谢幕,清明时节便如期而至。与多数人赶去扫墓不同,我向来对这类传统活动兴致缺缺。去年此时,我去了趟潮汕,把那次经历写成了游记,没想到竟意外走红,甚至流传到了国外。许多人说我是想象力太丰富,不过是自己吓自己;也有人觉得这不过是篇普通游记罢了。说得对,这确实就是篇游记——可以看作是巴金《小鸟天堂》那样的散文,或是叶圣陶《记金华的双龙洞》那般的随笔。每次写东西我总爱絮絮叨叨,难免被人嫌弃啰嗦。其实这哪是啰嗦,不过是想把字数凑够些。在这个追求短平快的时代,我反而偏爱读些长长的文字,慢慢品,细细读。
言归正传。今年清明,我没有远行计划。碰巧是个多云天,没有下雨,我便照着广东人的老习惯,去茶楼喝早茶。有人可能要问,不就是喝个茶吗,能有什么稀奇事?虽说这茶楼比不上老舍笔下的《茶馆》,但在广东茶楼里,总能听到各种新鲜八卦和奇闻异事。不过今天,我只想聊聊自己的经历,别人的故事就不多说了。
我正悠闲地洗着杯碟,烧水泡茶,刚准备拿点心纸勾选想吃的点心,忽然感觉身旁光线被挡住了。抬头一看,不知何时站了个大胖子在我桌边。这人来得无声无息,要么是他走路没声,要么是我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。他长得慈眉善目,脸上挂着弥勒佛般的笑容,倒不吓人。我正想问他为何突然站在我旁边,他却先开口了:"靓仔,你是不是住在沙溪星宝的阿财?好久不见啊,怎么跑这儿喝茶来了?"
这问题问得莫名其妙。不过我马上明白他是认错人了。这世上本就常有撞脸的事,刷短视频时经常能看到"相隔百年会出现长相一样的人"这种说法。所以我并不觉得奇怪,礼貌地告诉他认错人了。他呵呵笑了两声,说听我声音确实不像,但长相真的很像。临走时说了句"不好意思,得闲饮茶"就走了。我心里暗想:不用得闲了,你都喝完茶要走了,我还在这儿喝茶呢。只是我向来没有邀请陌生人同坐聊天的习惯。
之后的事就平淡无奇了:喝完茶,吃饱了,拍拍圆滚滚的肚子回家。路上到处人满为患,汽车排成了长龙,背着旅行包的游客摩肩接踵。朋友发信息说,深中通道从深圳往中山方向堵得水泄不通,夸张地说有人三个小时都上不了桥。我心想:东岸的同胞们真不容易,平日里没啥好吃的,好不容易等到节假日,都跑来西岸觅食。没办法,谁叫我们这边美食又多又便宜呢!
为了避开人潮,再加上刚才那个大胖子提到"沙溪星宝",我突然来了兴致。对啊,也好久没去那儿了。往西边走,人肯定少。说起沙溪,天下叫这个名字的地方不少,最有名的要数云南那个沙溪古镇。不过我说的这个沙溪,虽也是个古镇,但历史可能比云南的还要悠久,如今更是个时尚的服装之都。这里就不打广告了。于是我驱车前往,果然路上车少人稀。到了星宝一带,发现许多当年的建筑还在,但更多地方已焕然一新。我东张西望之际,忽然想起三月三时,旁边的圣狮村有活动,每年二月八更是盛大。现在清明,不知道会不会也有什么节目?
我转了个弯朝那边驶去,结果大失所望——河边静悄悄的。不过我本就喜欢清净,人少才好。停好车后,我在河边漫步,又信步走进村里。我漫无目的地穿梭在那些气派的三四层村屋——其实就是乡间别墅群中。不知不觉钻进一条窄巷,穿出来时偶然一望,南边的天空竟被浓黑的烟柱笼罩。第一反应还以为看花了眼,心想:不会吧,难道时隔一年,我又开始胡思乱想了?但路上奔走呼喊的人们提醒我,这不是幻觉。有人跑动着,有人在大声呼叫。不远处有个红色消防栓,已经有人接上水管在救火。
我生平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目睹火灾,黑烟浓得比乌云还要厚重,间或有火苗窜起。奇怪的是,我竟闻不到什么特别的焦糊味。担心会引发爆炸,我多看了两眼,等听见消防车的警笛声,便转身离开了。
我匆忙取车离开,可能因为心情兴奋又略带慌乱,竟鬼使神差地把车开进了村道。不知怎么就绕到了村后的山边。我也不认识这是什么山,只看见有斜坡,迎面也有来车。我索性沿着山边村道继续行驶。经过一个"人瑞牌坊"后终于出了村子。可就在出村的瞬间,我不知怎地又改变了方向,不是原路返回河边,而是朝山上开去。这是一条上山的主路,路标显示山坡上有新建的楼盘,这让我稍微安心。也没多想为何会突然把手伸向山路。
车子开到半坡位置时,已经能看见山腰上的楼盘,那些高楼就像一根根方柱矗立在山坡上。而楼宇对面,突然传来此起彼伏的鞭炮声。我透过车窗望去,只见楼宇斜对面的山坡上,满是坟茔。扫墓的人们站在坟前燃放鞭炮,炸飞的纸屑在坟头翻飞,不少还飘到了路上。烟雾与阴沉的天空融为一体。前方出现轻微拥堵,我稍稍停车等候。就在这时,我余光瞥见右前方一处坟头旁,站着一个人——正是茶楼里认错人的那个大胖子!没错,就是他,穿着和我记忆中一模一样的衣服。他站在高处,朝某个方向招手,我不知道他在招呼什么,但心里莫名发怵。感觉他像是在向我招手,可明明他站在高处,我在低处,距离也不近。更诡异的是,我竟觉得自己听见了他在我耳边说话的声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