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上海打工时结识的四川同事老陈,总爱蹲在工地角落抽叶子烟。某个闷热的夏夜,当工友们聊起"这世上到底有没有鬼"的话题时,这个平日里寡言少语的汉子突然掐灭烟头,布满老茧的手掌在斑驳的水泥地上划出几道凌乱的痕迹。"我信。"他哑着嗓子开口,浑浊的眼珠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颤动,"十二岁那年,我真跟女鬼打过照面。"
那是1998年的夏天,老陈还叫陈二娃,跟着守寡的母亲住在川北山区一座百年老宅里。老宅是曾祖父留下的木结构瓦房,天井里那口青苔斑驳的老井终年冒着寒气,相传曾淹死过投井的妇人。某个闷热的午后,二娃在阁楼翻出一床绣着牡丹的缎面被子,母亲只当他贪凉,却不知这床带着檀香味的被子,正是当年那位投井妇人的陪嫁。
"那天夜里热得邪乎。"老陈的喉结上下滚动,仿佛又尝到了记忆里那股黏腻的汗味。月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床前投下碎玉般的光斑,他迷迷糊糊刚要入睡,忽然感觉有冰凉的手指拂过脸颊。起初以为是野猫钻进屋里,可当那缕带着腐朽气息的头发扫过鼻尖时,他猛地睁开了眼睛。
一张惨白如纸的脸庞近在咫尺!二娃甚至能看清对方发间纠缠的蛛网,以及从黑洞洞的眼眶里渗出的暗红色液体。女鬼的嘴唇青紫肿胀,却诡异地保持着微笑的弧度,腐烂的牙齿间垂着丝丝涎水。最骇人的是她散乱的长发,如同活物般在夜风中扭动,有几缕已经缠住了二娃的脚踝。
"我吓得尿裤子了。"老陈苦笑着扯了扯裤腿,这个在工地能扛两百斤水泥的汉子,此刻声音里的颤抖比当年那个六神无主的孩童好不了多少。他清晰地记得自己是如何用尽全身力气蹬开被子,在女鬼枯枝般的手爪即将抓住自己的瞬间,连滚带爬地冲向房门。木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,走廊里挂着的铜铃无风自动,叮叮当当的声响像是催命的符咒。
母亲被儿子的尖叫声惊醒时,只见二娃光着屁股瘫坐在堂屋地上,浑身像筛糠似的发抖。当煤油灯照亮少年惨白的面孔,母亲才发现他脖颈后赫然印着五道乌青的指痕。"那晚之后,我连续高烧了三天。"老陈摩挲着后颈上早已淡去的疤痕,"村里的赤脚医生说,是撞了客。"
后来听村里的老人说,那床缎面被子确实不干净。投井的妇人姓张,二十年前因为难产血崩而亡,临死前抓破了三床锦被。更玄乎的是,第二天人们在老井边捡到块沾着长发的碎布,经二娃母亲辨认,正是从那床被子上扯下来的。
"现在想想,许是小孩子阳气弱。"老陈将烟蒂狠狠摁进烟灰缸,火星溅在斑驳的水泥地上,像极了当年女鬼眼里跳动的鬼火。工棚外的蝉鸣突然喧嚣起来,隔壁床铺传来均匀的鼾声,这个在钢筋水泥森林里讨生活的川汉子,此刻眼神却飘向了远方那片被雾气笼罩的群山。
在这个科技昌明的时代,我们总习惯用科学解释一切超自然现象。但当我看着老陈粗糙手掌上那道月牙形的疤痕——据说是被女鬼抓伤的印记——突然明白,有些恐惧早已超越理性范畴,成为刻在灵魂深处的烙印。就像他说的:"我不怕鬼,怕的是活着的人心里的鬼。"